逃到美国躲债的贾跃亭一直声称要造车，据彭博社报道，历经8年，贾跃亭的法拉第未来电动车梦依然是一地鸡毛：耗尽现金、争夺董事会席位，以及争夺公司控制权。

一个星期三的晚上，苏珊·斯文森的收件箱收到了一张图片。

她的公司头像被人用数字红墨水粗略地划掉了，左下角写着“杀”字。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她的一些同事也收到了类似的威胁，包括提到最近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被暗杀的信息。

 

这些威胁电子邮件，说明长达数月的法拉第未来公司控制权之争到了高潮。这家公司是一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的电动汽车初创公司，曾自称是下一个特斯拉。

9月，在死亡威胁、来自法拉第最大股东的持续压力，以及来自房地产巨头中国恒大的令人意外的客串之后，执行主席斯文森和其他三人同意在一次全面的重组中离开法拉第董事会。

这家公司已将死亡威胁提交给联邦调查局，虽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威胁，但法拉第内部的一些领导人认为，这是受到了其最大股东最近发动的董事会斗争鼓励的，其中包括一个由这个公司创始人、流亡的中国富豪贾跃亭部分控制的集团，FF Global Partners。

彭博新闻社采访了三位熟悉情况的人士，他们被允许匿名讨论敏感问题。彭博社同时查阅了几十份公共监管和法庭文件。法拉第未来公司没有对一系列问题做出回应。

七个月前，法拉第董事会在进行内部调查后，将化名为YT的贾跃亭逐出董事会。这个调查研究了他对日常运营的影响，以及多年来员工对创业公司的一系列贷款。

但是，在即将进行的董事会改组中，贾还是获益匪浅，改组将在法拉第公司举行延迟的年度会议时完成。他已被任命为董事会顾问，而FF Global将提供所有六名新董事成员。

正如法拉第在最近的一份向美国证交会提交的财务文件中所说，“贾跃亭和FF Global已经强化了他们对公司的影响”。

但是，当贾跃亭重新获得权力时，他所控制的公司正在接受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调查，这与内部调查的结果有关。据法拉第称，司法部也询问了相关信息。

这家初创公司还需要钱，而且要快。

自八年前成立以来，法拉第公司烧掉了30多亿美元，10月25日报告的现金只有2700万美元，并说如果它希望最终能生产出其可望不可及的SUV，还需要数百万美元。

债务狂欢

贾跃亭在2010年代初在中国崛起，当时，现金如海啸般地流向能画大饼的创始人。

他创办了“中国的Netflix”，并将其成功转化为一个名为乐视的企业集团，这个集团生产从智能手机到安卓系统驱动的电动自行车的各种产品。

它的扩张得到了数十亿美元债务的支持，贾跃亭个人为许多贷款提供担保。据《纽约时报》报道，他一度抵押了他在乐视网上市部门的97%的股份，以换取近20亿美元。

与此同时，马斯克彻底改变了汽车行业。投资者开始为寻找下一个特斯拉公司下大赌注，几十家电动车初创公司在中国和美国创立。正是在这种竞争环境下，贾跃亭于2014年在加州成立了法拉第公司，打赌他能在自己的游戏中击败马斯克。

最终，乐视在贾跃亭的雄心壮志下垮掉了。

2017年，它解雇了数百名员工，放弃了对电视制造商Vizio公司的20亿美元收购，并停止了美国的扩张。

中国的债权人开始向乐视以及贾跃亭追债。这位大亨被列入政府债务人黑名单，一些资产被冻结。因此，他搬到了美国，与法拉第一起蛰伏起来。

贾跃亭公司与法拉第的关系最初是很难辨别的。这个公司没有公开任命的首席执行官，早期的高管们拒绝透露资金的来源。

 

根据法庭文件，钱是通过贾跃亭公司获得的，在最初的几年里，大约有9亿美元左右。他花了很多钱从特斯拉和通用汽车公司等公司吸纳人才，包括创造EV1的大部分团队，这是底特律汽车制造商在电车的大众市场上首次尝试。

监护权之争

法拉第为满足贾跃亭的野心而努力。

他想要的是一个充满花哨技术的超豪华电动车。但到了2017年底，在展示其第一辆原型车的几个月后，这家公司的现金已经耗尽。

贾跃亭请来了一对前宝马高管，但当他们提议申请破产保护时，这位大亨拒绝了。据一位熟悉此事的人士说，重组会危及他对公司的控制，所以他拒绝了。

高管们辞职了，法拉第指责他们“失职”。

2017年底，贾跃亭找到了中国恒大集团，这是一个不太可能的救星。但恒大集团承诺向法拉第注入多达20亿美元，以换取45%的股份。贾跃亭也正式接任CEO。

法拉第提前花费了第一笔8亿美元的资金。根据两家公司之间的香港仲裁案的文件，恒大同意在2018年中期再预付7亿美元，但条件是贾跃亭要靠边站，牺牲所有权。

贾跃亭答应了，至少在纸面上。他将自己的股份转让给身为法拉第副总裁的女儿，而中国房地产巨头认为这还不够。

新的资金从未到来，2018年底，贾跃亭和法拉第在美国法院起诉了恒大，声称这个地产巨头“故意饿死”这家电动车创业公司。

恒大则指责贾跃亭“作为影子董事，控制或指导与他关系密切相关的董事的决策”。

法拉第不得不解雇和裁减数百名员工，供应商也以诉讼的方式围攻这家初创企业。特斯拉前高管、法拉第联合创始人尼克·桑普森走了。

他在辞职信中说：“公司实际上已经破产了。”

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法拉第和恒大达成了休战协议。恒大同意将其股份减至约33%，并允许法拉第寻求其他投资者。这家地产巨头给了法拉第1000万美元的过桥贷款，而贾跃亭的创业公司在他的掌舵下得以生存。

创造性的筹款

每一次这种痛苦的纠纷，都围绕着贾跃亭对公司的控制权展开，这使得法拉第难以筹集资金。

2019年，这家公司采取了一些似乎是为了稀释创始人权力的措施：成立了一个名为FF Global Partners的管理集团，此集团获得了贾跃亭的一大块所有权(现在拥有法拉第约30%的股份）。另一位前宝马高管毕福康取代贾跃亭为CEO。

到了10月，贾跃亭在美国申请了个人破产，以解决他所担保的数十亿乐视债务。债权人用他们的债权换取拥有法拉第未来股份的信托份额，如果这家初创公司被收购或上市，就可以得到一些偿还，这将让贾跃亭的许多敌人可能在公司的成功中获得一些切实的利益。

根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文件，在所有这些过程中，使法拉第公司得以维持的是一系列由雇员或与贾跃亭有关的各关联方，向这家公司提供的十几笔贷款。

 

2019年4月，这家公司从法拉第全球资本市场部的一名员工那里获得了900万美元的贷款，资金来源于Ocean View Drive公司，这是一家贾跃亭于2014年成立的加州公司，目的是在太平洋海岸线上购买三套豪宅。(根据法拉第的SEC文件，贾跃亭已不再控制这个公司，尽管目前的所有者是其侄子贾若琨（Ruokun Jia音译）的配偶，他也曾在法拉第工作过）。

7月，同一部门的另一名员工向法拉第贷款1650万美元。这笔贷款由FF Global 公司提供资金，其成员从特拉华州一家名为Dream Sunrise的有限责任公司借钱，而这家公司又从贾若琨配偶拥有的一家有限责任公司借到资金。

在被问及这些贷款时，FF Global的一位发言人说，法拉第当时“无法获得大量第三方融资”，因此不得不依靠“贾跃亭帮助促成的众多小规模融资”，此集团称这是“创始人领导的初创企业的典型融资方式。”

这名发言人说：“在过去的几年里，贾跃亭和FF Global合伙人多次拯救了FFIE。”

即使在这一系列多层次的交易之后，法拉第仍然需要从美国针对新冠疫情的薪资保护计划中，获得920万美元的贷款，以度过疫情的衰退期。

到年底，法拉第的银行存款只有180万美元，法拉第利用了突然兴起的特殊目的收购热潮，这有助于将 Nikola、Canoo和Fisker等同行公司变成上市公司。这家初创公司与纽约市房地产行业的两兄弟乔丹和斯科特·沃格尔运营的特殊目的收购合作。

据两位熟悉此事的人士称，他们不仅看到了法拉第电动车技术的前景，而且他们被告知，并且也相信贾跃亭公司不再控制这个公司。

这笔交易是在2021年初达成的。到7月，法拉第市值10亿美元，并开始在纳斯达克交易，机构支持来自美国城堡投资集团、中国最大的私营汽车制造商吉利和数据公司帕兰提尔科技公司。

毕福康承诺在12个月内开始制造SUV。

 董事会之争

沃格尔兄弟在合并后加入了法拉第的董事会，斯文森也是如此。

在三个月内，董事会开始对贾跃亭进行调查，由斯文森领导的特别委员会负责。委员会聘请了柯克兰律师事务所和法务会计公司安迈企业咨询来审查他对公司的人际和财务影响。

根据4月份提交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文件，这个委员会得出结论，高级管理人员在贾跃亭公司对法拉第的日常控制程度上误导了投资者。他们还发现高级管理人员没有适当披露涉及贾跃亭公司的“某些关系、安排和交易”。

贾跃亭被正式逐出了董事会，并被剥夺了高管身份。贾若琨“因特别委员会调查期间的行为而被解雇”(贾跃亭没有回复寻求评论的信息）。  

法拉第表示，FF Global早在2月就开始对这个纪律处分进行反击。到了6月，FF Global开始发布公开文件，鼓动替换法拉第的一名董事布莱恩·克劳利克。

据熟悉情况的人说，公开的纠纷搅黄了花旗银行的一轮融资，7月，法拉第再次推迟了推出新电车，说需要更多资金来开始生产。

与此同时，这个公司开始收到来自自称是“员工告密者”的电子邮件，将董事会的这些成员描绘成恶棍。一群与贾跃亭公司密切合作的员工散发了一封信，彭博社看到这封信描述，声称斯文森“对公司及其核心高管进行了一系列不公平和不正当的调查和整治”。斯文森、克劳利克和沃格尔兄弟拒绝对这个故事发表评论。  

FF Global同意接受采访，对彭博新闻社说，这个集团“不相信特别委员会的调查是公平进行的”，调查“不公平地针对与FF Global有关的人进行惩罚”。

这场斗争的高潮是，FF Global于9月19日在特拉华衡平法院起诉法拉第，指责董事会违反了其信托责任。FF Global推动罢免斯文森，并列出了一个关键的筹码：恒大在2021年合并后仍持有法拉第约20.5%的股份，支持FF Global重塑董事会。

这时，死亡威胁浮出水面。克劳利克收到了一张与斯文森收件箱中的图片相似的图片，而包括沃格尔兄弟在内的其他董事，在随后的日子里也收到了大量的仇恨信息。

 

谁是老板

9月26日，法拉第宣布休战。FF Global同意放弃诉讼，并安排大约1亿美元的近期融资。作为交换，斯文森、克劳利克和沃格尔兄弟同意在下次股东大会上离开董事会。

一周后，斯文森和沃格尔兄弟提前辞职，理由是“威胁，他们担心继续与公司的关系，可能会增加他们和各自家庭的风险”，据法拉第说。克劳利克在本周早些时候辞职了。

法拉第尚未确定下一次股东大会日期，无论何时召开，这家初创公司已经同意对董事会进行全面改革，从10名成员减至7名。FF Global将选择三名。另外三名将由一个小组选择，这个小组由毕福康、FF Global选择的斯文森的替代者，和FF Global的一名现任经理组成的。毕福康也是第七位董事会成员。

在FF Global的董事会之争中，毕福康的名字并没有频繁出现。熟悉这场斗争的人说他和贾的联盟可能很难拆解。他在今年5月之前一直是FF Global的经理。他住在曾经属于贾跃亭的加州豪宅之一。

这些人说，他也一直是推动后续会议上的一股力量，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的合同，原定定于9月到期，最近被延长至2023年3月。毕福康没有回应评论请求。

无论毕福康对法拉第的生存或失败起了多大的作用，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被贾跃亭紧盯着，有时是直接掌控。

其中一个人回忆说，在一些会议上，当毕福康在会议桌前就座时，贾跃亭会在他旁边拉一张椅子。这个人说，贾跃亭这样做的潜台词很清楚。无论顺风顺水，还是时运不济，这家公司永远是贾跃亭的。